文/江单 十九岁的时候,我从雪峰山深处一个人乘车来到省城求学,当时的我,有如飞出鸟巢的雏鸟,总希望尽快离开家乡,去更远的地方看看。 让我没有料到的是,其实这一走,看似潇洒,却是与故乡永久的别离。从当时的闻不惯城市的尾气,到慢慢习惯上下班高峰期的车水马龙。 二十一年的时间,我已经熟悉了现在生活的这个城市,也让我终于迷失在了大城市的灯红酒绿中,虽然我总是在怀念雪峰山下的小河和清晨的鸟鸣,但内心诚实告诉我,与故乡相行相远的,不仅仅是我的身体其实还有我无处安放的心灵。 初到长沙时,每逢节日,我总是喜欢默默地坐在学校某个无人的角落,思念家乡的父母,似乎我都能抛弃一切,立刻回到我心心想念的故乡。 那时的我,还是一个纯真的少年,对家乡不停思念,甚至还有着学成建设家乡的念头。这些思念和念头,随着在城市工作、娶妻、生子,慢慢变得越来越遥远,似乎我和故乡之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有了一层隔膜。 我开始学会逢场做戏,开始言不由衷,心里不认同却也满脸微笑。也许,这正是一个人成长必须付出的代价。也许,我如很多人一般,活成了自己最不愿意看到的样子。 好在网络时代不再像我们求学时那样通讯不便,我们也能经常通过电话和父母聊聊天,谈谈心。 电话里母亲的一句话却让我更加想念我的故乡,让我又有了放下工作回趟故乡的冲动。 母亲在电话中说,她已经65岁了,要是活到80岁的话,她只能活15年了。 母亲的话让我顿时无言以对,我甚至不知道如何回答和安慰她。在我心中,我一直没觉得母亲已经老去,我总觉得母亲一直是30多岁的样子,每次回到母亲身边,我就感觉自己还是那个如风的少年,还是那个放学回家一进门就喊妈的孩子。 母亲爱好文艺,年轻时就喜欢唱歌跳舞。也正是这个原因,让当年的父亲一见就对上了眼。 小时候的我,总喜欢天天跟在母亲后面,总怕一眨眼就失去了母亲。母亲在田间劳动,我就蹲在一边玩蚂蚁;母亲做菜时,我就围着灶台团团转,想的就是母亲给我尝个鲜。 这时的母亲,总是假意轻声呵斥我,却总是不让我失望。也许,在母亲的眼中,只有自己的孩子是最可爱的,不管我玩得像个小花猫,还是新衣服穿半天就被树枝刮开一道口子。 结婚生子后,我也有了自己的妻,也有了自己的小家庭,我觉得自己应该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了。可是每次回家,母亲还是把我当作那个没长大的孩子,起初我总是觉得有点烦,随着年龄慢慢增长,才发现,原来这是一种多么美好的幸福。 不管我哪次从雪峰山的故乡回长沙,汽车后备箱总是被母亲塞得满满的,有她舍不得吃的茶油,有母亲从村子多户人家买来的鸡蛋,还有她藏在冰箱里面的鸡鸭,当然也少不了母亲自己种的白菜。 母亲总担心我们一家人在城里面吃不好,总将她认为最好的东西让我们带走。母亲觉得,她的孩子和孙子吃了才不是浪费。 因为工作,因为孩子,也因为懒惰,我和妻每年确实回故乡回得很少,无非就是清明、国庆、春节三个假期,其实每次回去,都又匆匆忙忙,也没来得及和父母好好说说话,也没好好一起坐坐。 直到听了母亲这句还能活多久的自问,让我才突然发觉,不仅仅是我们在一天天老去,其实父母已经和我们渐行渐远,他们和人生的终点已经是那么近。 我终于发现,我总是在自己的文章中思念故乡,思念的不止只有故乡的山山水水和小时候的美好,其实我们更是在思念故乡的父母,思念故乡的亲人。 是他们,才让故乡变得让我那么心心想念。 |